全长300多公里成绵乐城际铁路段,为成都平原与丘陵连接地带,千百年来即为蜀地的人类活动频繁区域。自去年11月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了为期一年的考古探勘、重要文物抢救性发掘。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刘化石说,仅眉山-峨眉山的90公里路段,他们整整走了两个多月,足见其考古发现的密集性。
不久前结束的绵阳-成都-眉山沿线的地下文物抢救发掘,一大批从先秦到明清时期的古遗址、古墓葬等,骨器、陶器等各类珍贵文物2000多件出土。2010年11月下旬,成绵乐城际铁路眉山—乐山段考古勘探结束。
一张掩埋数千年秘密的考古“藏宝图”由此初步揭开。
“成都第一窑”沉睡花源镇
在目前所掌握的资料里,成都平原的宝墩文化遗址中从未发现过新津花源镇这种“袖珍窑”型的窑址,这个发现可以被称作是“成都第一窑”,距今有4000多年。
看着保存在塑料袋中的残缺陶片,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谢林的思绪不由回到了2010年的4月下旬。
春节前,新津县花源镇联合社区十组的考古现场开始发掘。谢林还记得,当初来勘探时,这里还是一大片茂密的庄稼地。几个月来,随着地层的渐渐揭露,明清文化层、唐宋文化层、汉代文化层等6个文化层依次出现。其中,最让谢林眼前一亮的莫过于宝墩文化层。
脑海中贮存的专业知识在不断刺激着谢林的神经。目前成都平原上已知的最早的文化遗址是宝墩古城遗址,距今已有约5000年历史。而他脚下正在发掘的考古现场,距离古城遗址大约几公里远。“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手中的小刷子扫开探方里的浮土,谢林愈加小心翼翼。
这天,谢林继续指挥工人将一个探方内的圆坑慢慢掏开。他没想到,幸运会降临到他身上,一个天大的“秘密”就此揭开。
探方内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造型奇特的圆坑,大坑直径约90厘米,小坑直径约50厘米,坑中间凸起一个圆盘状的红色土台,上面散落着一些陶片,周围是有规则的坑道。谢林压抑不住兴奋:“从文化层等情况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宝墩文化晚期的窑址。”小坑是填柴的火塘,下面有两个火道与大坑窑炉相连,窑炉中间的圆土台则为搁置陶器的窑床。火通过窑床周围的火道形成着火面,使陶器均匀受热进行烧制。
但是,这个保存完整的“成都第一窑”实在过于小巧袖珍,看起来完全像个地灶。谢林推测,这应该是当时专门用于烧制小型精美陶器的窑。而窑址旁发现的长方坑道,里面堆满了各种坚硬的鹅卵石,这可能是当时人们打磨石器的“石料仓库”。更让谢林高兴的是,在窑址附近还发现了古河道的痕迹。“可以想象 4000多年前的场景是这样的:在静静的河水边上,这片陶器作坊曾经炉火熊熊,人们十分忙碌,打造当时重要的生活用具。”烧制好的陶器,或许源源不断地就运到了几公里外的宝墩古城,甚至可能运往整个成都平原。
同一天,旁边一个探方里又传来惊叫:“哎呀,这边还有一个!”一个类似的窑址又被发掘出来。
崖墓抢救性发掘创全国之最
成绵乐城际铁路300多公里长,途经成都、绵阳、德阳、乐山等区域为文化遗存密集之地。早在调查勘探时,考古人员就预感到会出“东西”。经大范围考古勘探,重要文物点发现了60多处,创全国、四川同类发掘之最。
沿铁路从北向南,考古人员发掘成果颇丰。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郭富在绵阳市涪城区新皂镇重要收获120多座东汉-南北朝时期的崖墓。
四川已发现的崖墓大约有10万座左右,并不稀罕。但是郭富发现的崖墓群实在让专业人士惊讶,全部隐藏在一座600米长、海拔500米高的山梁内部,墓地东西长约500米,南北宽约80米,面积约4万平方米!并且,东汉崖墓分布在一个区域,南北朝崖墓分布在另一个区域。
“一开始,桐子梁崖墓群并不打眼。”郭富清楚地记得,在初期勘察中,这里仅有20多座东汉崖墓现身。但进入发掘之后,不断有新的崖墓出现。几乎是每隔几米,就能触碰到另一座崖墓的墓道和主室。墓群是沿山势由上至下分三层一字排列,每座崖墓都拥有完整的墓道、墓门、主室、棺床、排水管道。
由于铁路将穿越整座墓地,所以考古人员对崖墓群全部进行了抢救性发掘,这也成为全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整体发掘,是四川崖墓数量最多的一次发掘。墓中出土了大量随葬的文官俑、歌舞伎乐俑、侍俑、生肖俑等陶俑,以及陶罐、陶壶、陶盆、陶碗,陶水田、陶房屋和半两钱、五铢钱,鏊、镜、摇钱树等。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周科华告诉记者,在德阳罗江县米家山崖墓发现的一个持镜俑,比一般陶俑大了2倍多,头插2朵形制完整的簪花,在四川极为少见。另有一个说唱陶俑,手捏鼓槌,露臀说唱,面部表情生动幽默,“要是保存再完整一些,真可跟国家一级文物说唱俑相比了。”它是蜀汉时期的崖墓,“蜀汉的时间不长,在四川发现的墓葬不多。”这次,10多枚保存完好的直百五铢钱币的出土,让考古人员果断地断定了崖墓的年代。“这在四川可说是一个重要发现。”
而在广汉新丰镇王家河湾发现的东汉砖室墓中,考古人员出土了60余块画像砖。与之前四川已出土的画像砖不同,这批画像砖拥有朱雀纹、钱纹、杂耍、车骑、“富贵昌”等14种繁杂纹理,并且图案与众不同地印在砖棱上。
与三星堆遗址直线距离不到10公里的青白江区弥牟镇三星村,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商周时期土坑墓群,出土了不少精美的象牙和骨器。即使在三星堆遗址,也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上百座墓葬。
在双流县与新津县交界处,一个商周遗址区浮出地面。牧马山前的台地上发掘出三个紧挨的大型遗址,其位置与史书上记载的“瞿上城”的位置大体相同,古蜀国首位国王蚕丛在成都平原建立的第一个都城有可能就在此地。
“这些新发现,提供了各个时期的考古实物资料,具有重要的价值。”周科华认为。
四川第一次进行室内坑墓考古
抢救发掘的地下文物以古遗址和古墓葬居多,留有不少待解谜团。已有3座土坑墓被整体搬迁,下一步,文物考古工作者,将在室内借助显微镜等科学手段,发掘肉眼看不到的遗迹。
在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工作站,工作人员正在仔细修复着陶器。他们按照每座墓葬的标识,把塑料袋中的陶片轻轻拿出来,认真比对陶片上的断口,把器物的形状完整拼接成型后,再用石膏粘接固定。“不是所有出土文物都能修复。”周科华说,比如一个陶罐,从口到底几个部分都有,才可以修复。“这次抢救性发掘出土的大部分文物都存放在这里,目前已修复了300多件。”
由于发掘是配合成绵乐城际铁路建设而进行的,所以对考古人员来讲,只是抢救回资料,整理、研究还需要很长时间。而从目前发掘情况来看,还留下不少待解的谜团。
在周科华看来,绵阳发现的桐子梁崖墓群至少需要回答两个问题。“这些崖墓依山分成三层排列,相互之间没有破坏和影响,后期崖墓没有打破早期崖墓,那它们之间有没有分布规律,是按照什么样的思路在排列?”更让人疑惑的是,崖墓群之间有没有关系?他们是一个巨大的家族?还是因有经济或政治利益葬在一起?甚至有没有可能就是一个公墓?“崖墓群目前看来,总体像是经过了统一规划而建成的。如果是公墓,那么说明在当时的规划设计就达到了一定高度。”
新津县发现的“成都第一窑”,又能不能证明那里曾经生活着以此为生的古蜀先民?成都博物院副院长江章华告诉记者,宝墩时期的遗址在成都平原之前也有发现。从目前调查情况看,宝墩时期的聚落比较小,一般1万平方米左右,已经出现了“中心聚落-次中心聚落-村落”的承接化社会形式。“所以聚落的性质不同,有的就是生产性聚落。”那么,在“成都第一窑”所在地是否是一个生产性聚落?其附近还会不会有其他的窑址?
就在同一地点,考古人员也发现了汉代墓葬和汉灶。这个汉代的灶也令人不解。灶实际只剩下两个较浅的坑,一个圆形坑里摆着三块石块和一些鹅卵石,另一个连在一起的椭圆形坑里也放着一块砖,坑底呈斜坡状。两个坑之间,则横放着一块印满花纹的砖。谢林认为,“这些砖和卵石组成一个放置炊具的面,灶炕和工作坑之间的地方的砖可能是灶门砖。”奇怪之处就在于此,这个灶旁边没有发现房址,反而是一片墓地。难道它是当时人们搭设的临时灶?为什么连灶门砖都刻上了花纹?
成都市青白江区三星村发现的商周墓葬,同样让考古人员疑惑、争论。有的专家认为这应该属于宝墩文化晚期,有的专家则认为应属于三星堆文化早期。如今,其中的3座土坑墓被整体搬迁到了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北湖考古整理基地。江章华说,这次发现墓中的人体骨骼保存完好,还有不少精美骨器。“下一步,我们将和中国社科院考古所联合进行室内精细化清理。”“争取在今年内启动,这将是四川第一次进行室内坑墓考古。”